时间:2025-08-12 09:25
来源:中国水网
作者:易星叶
近日,环保行业内广泛讨论了一则消息:天津健威泽节能环保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健威泽”)在收到102.39万元执行款时,已经宣告破产.......
这笔执行款成为了这家环保企业在商业困境中挣扎的最后注脚,也揭开了环保行业内应收账款难题的冰山一角。
账款拖欠,一直是桎梏企业发展的“头等枷锁”,正让无数环保企业深陷泥沼,其影响之深、范围之广,已成为行业乃至社会经济发展中不容忽视的顽疾。
01
应收账款深渊下的挣扎与陨落
在环保行业的发展进程中,企业被拖欠款项的问题如同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让众多企业深陷困境。
这些欠款案例不仅情节复杂,更折射出企业在经营过程中的心酸与无奈,从个别企业的破产退市到更多企业在诉讼路上的挣扎,共同勾勒出行业的艰难图景。
在欠款的重压下,部分企业终究没能挺过难关,例如健威泽的破产便是令人唏嘘的一例。
2020 年,健威泽与洞口县为百水泥厂在节能改造项目上产生分歧,涉及设备供应或技术服务费用的争议金额达 792.69 万元。历经多轮诉讼,湖南省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最终裁定发回重审。经过近6年的时间,当2025 年 7 月 22 日 102.39 万元执行款到位时,健威泽已被天津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裁定受理破产,这笔迟到的款项终究没能挽救企业的命运。
当无限被拉长的回款周期与繁复的司法执行程序交织成网,中小环保企业那根本就细若游丝的生存命脉,终究还是被拽到了断裂的临界点。
根据中国水网统计的环保企业2024年业绩报告中的应收账款情况,228家上市公司的应收账款总额已达3492.17亿元,其中48家上市公司的应收账款甚至超过了营业收入,不少企业更已在财报中计提坏账。
可见欠款问题已成为行业普遍的“顽疾”,被应收账款死死托住的企业,又何止健威泽一家。
02
漫长诉讼中的“求生挣扎”
前段时间我们报道了多个环保企业为追讨账款被迫与甲方对簿公堂的案例,这些案例折射出环保行业的普遍困境:众多企业深陷与甲方(尤其是地方政府或其平台公司)的漫长债务纠纷,不仅面临周期长、金额大、追讨难的多重压力,甚至危及企业生存。
漫漫讨债路消磨了企业对公平营商环境的信心。近日,中国水网采访巴安水务工作人员时,他们不禁感叹道,“长期的账款拖欠,让企业深陷债务泥潭:严重亏损如影随形,现金流几近中断。”
在与锦州水务的合作中,巴安水务深陷欠款泥潭。其2014年参与的锦州市锦凌水库供水工程,历时5年于2019年建成投用,却遭遇锦州水务以多种理由拒付工程款。迫于无奈,巴安水务于2021年6月提起诉讼,然而案件历经数年至今仍未裁决。
长期拖欠款项对企业而言是致命的。巴安水务因被长期拖欠工程款,一直在苦苦挣扎,据了解,巴安水务也已于2024年被迫退市,生产经营岌岌可危。
临颍康达环保水务有限公司因被临颍县政府拖欠数十个月污水处理费(其中38个月基本连续拖欠),无奈之下将临颍县政府、县住建局、县城管局3家单位告上法院,索赔约5.7亿元损失。尽管临颍县政府提出了回购污水处理厂的计划,但项目招标、评估、贷款等一系列复杂环节,使得最终回款时间遥遥无期。
即使达成调解协议,执行也往往困难重重。万德斯与周口市淮阳区城市管理局的环保服务费纠纷已持续近两年。自2021年起提供服务,累计产生费用约1374.3万元,因欠款未付,万德斯于2024年8月起诉。双方虽于2024年达成调解:淮阳区城管分五期支付1369.3万元(让步部分费用及利息),应于2025年1月前付清。但截至2025年1月30日,仅到账200万元,剩余款项催要无果。万德斯已申请强制执行(法院暂未受理),公司明确警示此欠款若无法回收将严重影响利润,成为政府项目回款风险的罕见公开案例。
更为严峻的是,大型项目或长期合作中积累的巨额欠款,对企业的伤害更为深重。
鹏鹞环保因长春市政府长期拖欠工程款,自2015 年水厂验收合格后,约定的回购款及相关费用累计被拖欠超 3 亿元(其中 1.16 亿元本金逾期超 8 年),无奈之下通过法律途径维权。2025 年 4 月,长春中院作出一审判决,要求政府支付部分本金及违约金,但全额回款仍存变数。此外,其辽宁盖州项目 840 万元尾款也被拖欠 4 年,催款 37 次无果,欠款纠纷已持续数十年,款项回收至今无明确进展。7月5日,鹏鹞环保实控人王洪春的视频号发布了一条视频,他谈到,鹏鹞环保整个被欠账额已经有20多亿,相当于企业十年的利润。
无独有偶,中金环境全资子公司华帆公司、磊源公司因清河县执法局、财政局及县政府拖欠工程款,于2024年9月25日将三者告上法院,索赔约3.25亿元。两公司2018年中标承接清河县花海水城项目,2023年5月完成全部工程,但提交的竣工结算资料未获答复。截至诉讼时,被拖欠设计费355万元、工程施工费约1.88亿元,加上赔偿金、未退履约保证金及养护费等,欠款纠纷已持续近2年,款项回收至今无明确进展。
新安洁起诉河南省永城市崇法寺街道办事处拖欠环卫服务费约2290.83万元。法院一审判决被告支付1064余万元。然而,原、被告均不服判决,双双上诉。案件待下一步审理,诉讼之路漫长而艰难。
金达莱因被芜湖市三峡三期水环境综合治理有限责任公司拖欠设备及运维款,自2021年合作起,历经多次催告未果,无奈于2025年3月24日向法院提起诉讼,索赔约4540万元。法院已受理此案,但回款之路充满未知。
正和生态因太原龙城绿地植物园有限公司、上海绿地建设(集团)有限公司及太原植物园长期拖欠工程款,于2025年2月25日向法院提起诉讼。其2020年9月竣工验收、12月投入运营的工程,约定的1.95亿元工程款仅支付7052万元,尚欠1.24亿元及利息1192万元,合计1.36亿元未付。经多次催告无果,只得诉诸法律,法院已受理,回款前景不明朗。
在这些案例中,节能铁汉与贵州钟山开发建设有限公司的债务纠纷因规模巨大引发关注。双方在2014-2015年间签订3份工程合同,履行过程中钟山开建累计欠付融资借款本金高达约52.34亿元。经历三次折价转让债权后,共收回19.4亿元,但仍有约29.09亿元本金及相应利息未能收回。2025年2月,节能铁汉申请仲裁追讨此笔巨额欠款本息。尽管仲裁机构于2025年5月13日作出进展(裁决钟山开建应分期支付约29.0亿元),但如此庞大金额的最终回收,依然面临巨大的执行难度和不确定性。
以上案例反映出环保企业被拖欠账款的问题具有普遍性,拖欠周期长、金额大、追讨难,严重影响了企业的正常经营和发展。企业在面对欠款时,往往在多次协商无果后被迫选择诉讼,但诉讼过程曲折,执行落地困难,让企业在维权的道路上举步维艰。
“打官司” 实属各家环保企业退无可退的选择。维权过程漫长艰难,消耗企业大量精力。即使胜诉或调解成功,执行效果常打折扣,或难以覆盖实际损失和成本。
比如,在万德斯一案中,首次诉讼成功后,对方仍未按约履行1374 万元处理费。万德斯一方派专人多次与被告周口市淮阳区城市管理局沟通催款,为维护自身合法权益,又再次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更值得警惕的是,这种拖欠具有“示范效应”—— 当政府作为信用标杆出现违约时,会传导至整个市场,导致国企、事业单位等也效仿拖延付款,进一步加剧行业系统性回款风险。这不仅会挤压更多环保企业的生存空间、导致资金链承压,更可能将势态蔓延到基层,造成停工停产、拖欠工资等恶性后果。
当企业深陷诉讼泥潭、回款遥遥无期之时,国家层面的政策干预是否能为行业带来转机?
03
政策破局策:清欠行动的希望之光与落地之困
面对环保企业应收账款这一严峻问题,国家从政策层面积极布局,出台了一系列文件,为解决问题提供了方向和支持。
在健全账款清偿法规体系方面,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健全拖欠企业账款清偿法律法规体系”,《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着重强调“完善拖欠账款常态化预防和清理机制”。
2024年10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解决拖欠企业账款问题的意见》对推进解决拖欠问题作出了系统部署。
尤为关键的是,自2024年6月1日起,新修订的《保障中小企业款项支付条例》正式施行,明确规定机关、事业单位采购中小企业货物、工程或服务,付款期限原则上为30日,最长不得超过60日,这为约束政府拖欠行为提供了直接的法规依据。
同时,在费用支付机制优化上,国家发展改革委发布的《政府定价的经营服务性收费目录清单(2024版)》明确,根据国务院部门文件要求,推动建立污水处理服务费与污水处理厂进水污染物浓度、污染物削减量、出水水质等挂钩的按效付费机制,旨在从源头上保障运营费用的合理性和可持续性。
为支撑上述法规政策的有效落地,国家同步部署了强有力的化债资金支持。2024年11月,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国务院议案,增加6万亿元地方政府债务限额专门用于置换存量隐性债务。
此外,自2024年起连续5年,每年从新增地方政府专项债券中安排8000亿元,补充政府性基金财力用于化债,累计可置换债务4万亿元。
资金支持正加速落地,国务院明确在2024年4.4万亿元地方政府专项债券中,安排部分资金专门用于消化地方政府拖欠企业账款。近期,湖南、广西、云南等多地已将专项债资金用于清偿企业欠款,例如湖南省在2025年新增专项债务限额中明确安排200亿元用于解决拖欠企业账款问题,这为地方清偿欠款提供了重要的资金来源。
如河北恒特集团近年陆续承接了河北秦皇岛市海港区等多个区县的多项环保、民生类工程,因被相关方长期拖欠工程款,集团陷入经营困境。海港区水务局表示,正在等待化债资金。但有多少化债资金会用于解决拖欠账款问题,资金何时拨付等都并未明确,回款仍然是未知数。
虽然化债资金将很好缓解“拖欠账款”难题,但在实际操作中,还是要警惕不要过度依赖“化债资金” ,地方也要积极寻求自我破局的方式和方法。
E20研究院执行院长薛涛在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曾指出,政策落地困境加剧了社会资本和承包商的现金流压力,如迫于《保障中小企业款项支付条例》的要求他们需及时向下游中小企业付款,但上游地方政府的欠账问题却未同步改善。
这种上下游支付错位令企业雪上加霜。鹏鹞环保2024年半年报显示,公司应收账款达13.48亿元,与营业收入的比值飙升至146.14%。王洪春在内部会议上无奈坦言:“我们运营的水厂每天都在产生收益,但政府的欠款让这些收益成了纸上富贵。每赚1元钱,要先垫付1.46元,现金流怎能不断?”2025年一季度,其经营现金流净额仍为-1.2亿元,被迫折价转让资产损失超8000万元。
通过深入调研,薛涛揭示了更深层次的结构性问题:各地水务公司(多为本地国企)是政府部门拖欠费用的大户,因其特殊地位难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导致应收账款占营收比例畸高,却只能沉默应对。
环保企业普遍呼吁地方政府保障项目运营费用,在地方财政承压的背景下,薛涛建议应尽快调整公共服务价格体系,落实污染者付费原则,减少对财政的过度依赖,并严格落实对环保设施运营费用的保障;对于历史欠款(如存量PPP项目),应尽早出台可预期的整体解决方案。
他特别强调,在当前财政能力有限的情况下,应优先保障已建成污水厂、垃圾处理厂及环卫项目的健康运行(估算运营费用缺口加往年欠款总计约4000亿元),通过调整公共服务价格机制,这一目标是可实现的。
面对政策落地中的复杂挑战与结构性问题,环保企业承受的代价远不止漫长的诉讼时间......
编辑:赵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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